詩究竟可譯還是不可譯,是詩歌翻譯界長期爭論至今懸而未決的難題。爭論歸爭論,詩,卻一直在翻譯。
如果說“詩不可譯”是一極,“凡詩皆能譯”是另一極,那么兩極之間存在著諸多譯詩理念和方法,這是個多元共存、眾聲喧嘩的空間。美國詩人羅伯特·弗羅斯特說過: “詩就是翻譯中丟失的東西”。這句話成了詩不可譯論者最常引用的名言。
我認為弗羅斯特的話,包含著局部真理,詩在翻譯過程中,會有丟失,首先丟失的是本真的節奏和音韻。但是,不能因為有“丟失”,就把“丟失”擴大化,從而得出“詩不可譯”的結論。詩有不可譯因素,有的詩是不可譯的,我認同這樣的見解。
俄羅斯著名漢學家列夫·緬什科夫(Лев Меньшиков,1926—2005),漢語名孟列夫,是經驗豐富的詩歌翻譯家。《中國詩選》俄譯本和《紅樓夢》詩詞都出自他的手筆。他在《中國詩選》的長篇序言中談到了詩的不可譯因素,概括起來有:
中國古詩特殊音韻的形式(如平仄交替)不可譯。
中國古詩的單音節詞不可譯。因為俄語單音節很少。
詩中常見的對仗和典故不可譯。
除了孟列夫先生指出的這些不可譯因素,我認為諧音詞、雙關語、歇后語也屬于不可譯因素。比如唐朝詩人劉禹錫的竹枝詞:東邊日出西邊雨,道是無晴卻有晴。詩有不可譯因素,有些詩是不可譯的,比如漢語的拆字詩、藏頭詩、回文詩,俄語的貫頂詩,這一類詩歌作品具有雙重結構,即表層結構和潛在結構,顯性結構和隱性結構,或者說帶有文化密碼。遇到這類作品,譯者往往顧此失彼,陷入困境。
遇到文化空位詞語,有附加文化含義的詞句,往往也會造成語義流失,把譯者置于尷尬境地。“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”,譯成外語,不會流失什么,但是,“但愿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”,難免會有流逝。《水滸傳》第六十回吳用智賺玉麒麟,有四行詩是藏頭詩:盧花灘上有扁舟,俊杰黃昏獨自游。義到盡頭原是命,反躬逃難必無憂。俄語譯者沒有辦法譯出來,也未加注說明。
跟漢語的藏頭詩相似,俄語有貫頂詩。詩人阿赫馬托娃有一首《短歌》,只有10行,內容寫夢境。把各行開頭的大寫字母從上往下連起來讀,顯示出БОРИС АНРЕП(鮑里斯·安列坡),正是她情人的名字。這樣的詩譯成漢語,密碼丟失,只能加注釋說明隱含的內情。
不可譯的詩歌,最典型的當數漢語的回文詩。蘇聯漢學奠基人瓦西里·阿列克謝耶夫院士寫過一篇文章,題為《中國回文詩及其學術與教學利用價值》,他從清朝詩人李旸(1760年出生)的八十一首七言律詩《春吟回文》詩中挑選了一首《春月》進行解讀分析和研究。結論是:“只有在使用中國文字和漢語語言的條件下,才能寫出充滿了詩意、各方面都很奇妙的回文詩,它不是用莫名其妙的字眼兒,不是偶然拼湊出來的詞句。”
阿列克謝耶夫的文章讓我們明白,漢語回文詩可以解讀、分析、研究,但不能翻譯,即便按照順序和倒敘翻譯出來,譯文也不能倒讀,誰要想領略漢語回文詩的奇妙,一定要讀漢語原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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